第  七  折

　　 

　　魏象枢 （内唱）奉王命巡察京辅直隶省——

　　[众侍卫伴随魏象枢乘骑而上，作舞，重唱“大回龙”：

　　离京城，驻保定；过顺德，走乐亭；观山海，登长城；

　　越雁岭，抵大同；入宁远，宿宣镇；鸡鸣驿站眺桑干……

　　一路上饥餐露宿，沐雨临风，暮然举首蔚州在望——

　　骅骝奋蹄人抖精神！

　　魏象枢  (唱）数月来谒官询吏会绅士，

　　明察暗访体民情。

　　闻见逼真喜忧参半浸肺腑，

　　最是那百姓疾苦动我心。

　　马贼恣肆、旗人专横扰地方，

　　人祸天灾乃并行。

　　我曾见耕者剥榆皮，

　　我曾见孑遗卧街心。

　　曾有乞者拦我道，

　　抱我马头把冤伸。

　　巡行事竣将欲归，

　　世情亟待报圣君。

　　[魏象枢打马欲行，回首见众随从东倒西歪歇于道边。

　　魏象枢  哎——怎么回事。

　　随从甲  饿扁啦，走不动啦！

　　随从乙  真没见过您这样的大老爷。 让我们这些下人跟着您一块住车马店，吃路边餐，真够呛！

　　随从丙  大人，蔚州不是您的老家吗？带我们到您家堂上歇歇脚，吃口便

　　饭再行赶路，怎么样？

　　随从丁  要进蔚州城，咱们应该陪大人先去祭奠一番太夫人才是。

　　[魏象枢沉默，下马远眺，伏身而拜。

　　［幕内合唱：故园廓外山若屏，

　　壶流河水荡琴音。

　　老娘坟茔柳掩映，

　　游子祷告默沉吟。

　　未敢因私怠王命，

　　遥拜考妣泪纵横。

　　众随从  大人节哀，歇会儿吧。（扶魏象枢山石落坐）

　　魏象枢 （转换情绪）来来来，都坐都坐。你们可晓得，俺们蔚州那可是八

　　方驰名的好地方呀！

　　众随从  好在哪里？

　　魏象枢  蔚州十景听说过吗？

　　众随从  没听说过。

　　魏象枢  听我道来！第一景台山积雪；第二景官岩夜雨；第三景马头山色；

　　第四景孤峰独秀；第五景铁板分流；第六景灵仙晚照；第七景东

　　湖晓望，第八景井亭甘泉；第九景幽亭巢鹤；第十景龟崖横翠！

　　[魏象枢叙说间，众随从附声起舞。

　　随从甲  权当小的们是陪大人出京旅游来的，有如此好景致，咱去兜一圈？

　　众随从  是啊，带小的们兜一圈如何？

　　魏象枢  春夏秋冬十道景，兜一圈须得一年呐。别急，待我老退之时，你

　　们陪我回蔚州，咱们观十景，住老夫舍下吃毛糕！

　　随从甲  别提吃，提吃这肚子就咕咕叫。

　　随从乙  是啊，还是找个路边店吃小米焖粥吧！（众鼓唣）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时辰尚早忍一忍，

　　春风送爽好兼程。

　　打马穿越八达岭，

　　居庸关下我请大伙喝几盅！

　　上马！（欲上马，晕眩体晃）

　　随  从 （忙扶）大人，近来您屡屡头晕，找路边店歇一晚再行赶路吧。

　　魏象枢  不妨事，趱行着！

　　 第  八  折

　　 

　　[朝堂，康熙临朝，高士奇伴于侧。阶下魏象枢恭立

　　[幕内声:众朝臣叩拜皇上三呼万岁。

　　康  熙  众爱卿平身。都察御史、刑部尚书魏象枢出巡畿辅还朝复命,朕召

　　涉事部臣会听启报，公议定夺。魏爱卿，你且奏来。

　　魏象枢  吾皇容奏。圣上垂念百姓，恨马贼扰民，又恐贪官巨蠹、豪强势

　　要为害一方，特命臣巡察直隶各处地方。臣推公执宪不敢懈怠，

　　历时八个月，巡行各州府县未有疏漏，察民情、勘职守，依法惩

　　罪。参劾赃私累累的巨贪酷官知州二人，拟处绞刑；査实罪犯诬

　　告讹诈、忤逆灭伦的恶绅三人，拟绞斩；凶恶乡霸五人，犯强奸、

　　掘坟、盗抢、强夺人妻诸罪，拟绞斩或杖流；尚有兵役、满旗触

　　法者近百人，也待依律治罪。此番巡察，缴赃银七千五百两，入

　　官房六十余间，纳归土地九顷。具疏备案 谨呈御览。

　　[魏象枢呈奏折，高士奇接，转呈康熙。

　　康  熙  好，甚好！

　　（唱）魏爱卿任都察不负执掌，

　　尽职守巡直隶效绩彰彰。

　　令那些贪吏凶役生惶恐，

　　令那些恶绅奸徒知法章。

　　令百姓心追好梦生发期望，

　　寰宇澄清，廉官循吏才好当。

　　众卿，拟处绞斩、杖流等刑罚的巨贪、恶绅、乡霸人等，着各部

　　会商复议，翌日回奏！触罪兵役和滿旗触法者由地方酌处。

　　［内声：“万岁，兵部侍郎臣刘汉祚有本奏上！” 刘汉祚随即登场。

　　康  熙  兵部侍郎有何本奏？

　　刘汉祚  臣对治罪兵役、滿旗之人，心存忧虑，以为不可。

　　康  熙  为何不可？

　　刘汉祚 （唱）兵役护国稳如磐，

　　旗人慑政固根本。

　　若治旗人、兵役罪，

　　只怕是磐石动摇，根基自毁，撼动朝廷！

　　康  熙  依你之见，兵役、旗人触罪，当如何处置？

　　刘汉祚  依臣之见么……

　　（唱）满旗人偶有触罪可宽宥；

　　给兵役加薪饷，收归效国心。

　　康  熙  噢？依你之见，兵役犯法难道是因为薪饷不厚所致？只要加薪加

　　饷就能使他们不触法、不犯罪？

　　刘汉祚  皇上……

　　康  熙  而旗人违法触罪，因他们是旗人就可以恩宽放纵，是也不是？

　　刘汉祚  臣不是那个意思，臣的意思是说……

　　康  熙  什么意思？你说！

　　刘汉祚  臣是说：兵役护国，滿旗摄政，动搖不得，当以宽容厚遇相待，方可维护圣朝安稳！

　　康  熙  哼，好一个宽容厚遇，岂有此理！

　　［宁完我内声：“兵部侍郎言之有理！” 上。

　　宁完我 （唱）罪军治旗伤国本，

　　优军厚旗势在必行。

　　更何况——

　　兵役自有兵部制；

　　汉人岂可治旗人？

　　魏象枢执事有僭越，

　　是滥使律法悖职分！

　　康  熙  太师，是朕钦点魏象枢都察御史、刑部尚书，奉旨巡察直隶。言其僭越，他僭越了哪一个？是僣越了朕？还是僭越了兵部呢？

　　宁完我  啊这……

　　魏象枢  太师哬，依大清律法，无论旗人、兵役，皆在刑名督察之例，下

　　官依法执事，既合职分，亦无僭越。

　　（唱）兵部刘侍郎讲话忒荒谬，

　　无异于助纣为虐、资贼、纵寇仇！

　　获罪给奖赏闻所未闻，

　　立法为公谁人可以享特殊？

　　姑且不说触罪军役该不该加饷，我只想动问兵部刘大人，给直隶

　　兵役追加薪饷额度巨大，这银子从何而来？

　　刘汉祚：国库不盈，或可加征。

　　魏象枢：向谁加征？

　　刘汉祚：老百……

　　魏象枢：向老百姓加征，是也不是？

　　[刘汉祚无语。

　　魏象枢：（唱）边陲之地百姓苦，

　　盗贼肆虐民遭蹂。

　　今赖皇恩方恢复，

　　惊魂始定仓釜空。

　　如此穷困加征否？

　　刘汉祚  这个……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为官害民罪当纠！

　　刘汉祚  你……

　　魏象枢  畿辅有重兵屯驻在地方，粮草供应、军械运送、营房修造皆用民

　　力。 大人可曾想过，加征如若成为常例，穷困之民何堪重负？

　　（唱）你我皆为朝廷官，

　　朝官养民是职守。

　　养民之官却害民，

　　人不纠劾请自咎！

　　[刘汉祚怯畏而退。幕內声:“触罪军役理当处置，拟加薪饷，荒唐！

　　魏象枢  (唱）吾皇忧思朝与暮，

　　治国安民费筹谋。

　　畿辅马贼不偃息，

　　圣心难安民犯愁。

　　万岁呀，

　　臣奉君命巡直隶，

　　曾有所疑惑萦饶在心头……

　　康  熙  有何疑惑？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天子脚下马贼横行是何缘故？

　　盗案日发、盗贼日增、为害日盛、扰民日重……是何情由？

　　纵目畿辅——总兵、巡抚、副参、游守……星罗棋布，

　　未见擒拿，静观肆虐，却为何熟视无睹不甚在乎？

　　康  熙  着哇，何至于此？

　　[幕内众朝臣附合:“魏尙书, 你说这是为什么？”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巡察之际吾发现……

　　[康熙及众朝臣同问 :“发现什么？”

　　魏象枢  (唱) 只因为：张狂妄为者是——旗人满族！

　　[惊于事实或惊于魏象枢的口无遮拦，皇上、大臣皆愕然:“啊！”

　　魏象枢  (唱) 军屯、府县地相接，

　　满汉居民杂相处。

　　保不住军马兵械有转借，

　　保不住聚散往来窝歹徒。

　　保不住匪类勾连互交往，

　　保不住避揖逃拿相庇护。

　　行政抚臣管不得兵，

　　总督统军无约束。

　　若令汉人管旗人，

　　无先例，无制度，谁肯出头？谁敢出头？

　　实难怪汉官有忌惮且有后顾，

　　稽查不力，弹压怵手——

　　这便是盗贼久禁不绝之缘由！

　　宁完我  魏象枢大胆，你竟敢说旗人为祸？

　　刘汉祚  何其歹毒？歹毒至极呀！

　　宁完我  万岁，魏象枢剑指滿族，居心叛逆,该当治罪！

　　刘汉祚  搖撼国体，侵凌皇权，论罪当斩！

　　康  熙  住口！你二人一唱一和，敢不避狼狈之嫌么？退下！

　　[宁完我、刘汉祚惊愕，畏怵退后。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魏象枢原本是个老百姓，

　　为官事国即事民。

　　欺人如欺天未敢自欺，

　　负民即负国负之不忍心！

　　言无忌惮君莫怪，

　　报君国吾只知要做个直言敢谏的臣！

　　臣向吾皇进一言——

　　康  熙  有何谏言？

　　魏象枢  (唱) 申明宪纲，依法护法；整饬吏治，匡正世风。

　　康  熙  伸明宪纲，依法护法？

　　魏象枢  是。

　　康  熙  整饬吏治，匡正世风？

　　魏象枢  对！

　　(唱) 选一位才品优良、不扰百姓、不徇私情的满旗重臣任都统，

　　以旗制旗佑太平！

　　康  熙  噢——好一个以旗制旗佑太平！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满旗贤者统辖卫所州府之军务恩威持重，

　　旗人自会竟相图功。

　　压制盗贼不起，畿辅得靖，百姓得安，家和谐则国稳定，

　　吾皇隐忧将荡然无存。

　　皇上，以旗制旗可使畿辅趋于安稳；而申明宪纲，依法护法，实乃治吏、罚罪、安民、图求圣朝根基永固之大计也。臣乞吾皇明鉴……吾皇明鉴！

　　[魏象枢拜伏在地。幕内众朝臣：“魏尚书说得是啊！说得是呀……”

　　康  熙  (唱) 魏象枢不愧是直臣，

　　犹若松挺傲寒风。

　　申明宪纲、依法护法属诤言，

　　以旗制旗理也通。

　　诚如退养元辅范公说:

　　用于内能为朝廷整饬纲纪，

　　用于外能为朕爱养黎民。

　　爱卿哪，朕多有殚虑尚待策问……

　　爱卿平身！平身！

　　[魏象枢无应答，众觉奇怪，高士奇上前察看，大惊。

　　高士奇  哎呀万岁，魏象枢呕血于朝堂之上，昏过去了！

　　［康熙、宁完我、刘汉祚皆惊愕。康熙离位屈身扶持住魏象枢。

　　康  熙  (唱) 魏象枢奉君亲民不吝身心!

　　[幕内同声唱和。

　　宁、刘 （蹑足趋前）魏都察……魏尚书……

　　康  熙 （怒不可扼）少来这套，走开！（切光)

　　第  九  折

　　 

　　        [魏府，年迈的李恒云上。

　　李恒云  (唱) 夫君原官致仕归乡井，

　　阖家团聚不再离分。

　　养生伴老才是福，

　　粗衣菽食更遂心。

　　难得好人能落好，

　　人生命运天作成。

　　板舆空空永闲置，

　　婆母音容在梦中。

　　[须发皆白农夫装束的魏象枢拎锄头偕李恒岳上。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老来过把务农瘾，

　　劳燕归巢沐晚晴。

　　李恒岳 （唱）汗湿衣衫神情爽，

　　挥锄舞耙好健身。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康熙帝准我病退犹不舎，

　　李恒岳 （唱）难怪你常念皇上荣宠恩。

　　[李恒云接锄，为丈夫理衣掸尘。魏居急上。

　　魏  居  老爷，老舅爷子，喜事， 朝中高公公到！

　　［鼓乐大作，高士奇上，侍从抬苫着的匾额相随。众乡里拥簇而上。

　　高士奇  哈哈……魏尚书贵体如何哇？

　　魏象枢  还好还好。高公公……

　　高士奇  宣皇上口谕——“魏象枢才品优良，居官勤慎，不负执掌，效力

　　可嘉。朕亲书‘寒松堂’字，彰表爱卿高风亮节，以示朕心思念，

　　见字如近天颜。钦此！”

　　[侍从揭匾，显“寒松堂”金字，落款为“甲子秋日赐尚书魏象枢”。

　　魏象枢  （跪拜）皇上！万岁——

　　高士奇  悬匾！

　　[御匾升悬在堂。

　　魏象枢 （唱）仰瞻御笔天颜近，

　　吾皇垂念惜老臣。

　　李恒岳  (唱) 钦书宝篆昭名节。

　　李恒云  (唱) 山堂悬匾耀门庭。

　　高士奇  魏大人，你的妻兄义绅李恒岳先生可在？

　　魏象枢  在、在……

　　李恒云  哥，问你呢，快快……快上前回话！

　　李恒岳  噢，小民……小民李恒岳见过高公公。

　　高士奇  皇上赞赏士绅李恒岳举义资廉、施善兴教，特予封诰，授从四品朝议大夫。（侍从展示五彩封诰）李先生，望诏谢恩吧。

　　李恒岳  谢……谢主隆恩！

　　［众欢腾雀跃，魏象枢与李恒岳执手。

　　众乡里  (唱) 里巷欢然颂贤士，

　　同心侶誉滿蔚州城。

　　[合唱中场景转换为户外，百姓以民俗表演及“打树花”欢庆。

　　[底幕显太夫人乘坐板舆翘首远望的剪影。

　　［剧终。